写给天堂的奶奶:你只需过你的生活,别想着还要保佑谁
湖南日报·华声在线记者 欧阳倩
除夕的夜,鞭炮烟火此起彼伏,2岁的侄女手舞足蹈。炫丽的天空,热闹的氛围,小孩眼中的天堂或许就是这样。
湛蓝天空,海风徐徐,繁花似锦,奶奶笑眯眯地把手放在背后。这是我梦里的场景,这也是我看到的奶奶所在的天堂。
(一)
奶奶去世快一年了,她很少出现在我们的梦里。正如她的性格——她总是不愿意打扰或者麻烦任何人。
奶奶中年寡居,捡废品、卖废品和自己采摘茶叶后销售是她的主要生活来源。
妈妈总是打趣。说我小时候无论谁问我奶奶在做什么,我总是会很快回答:我的奶奶在捡纸捡镜子玻璃。
奶奶做茶叶的场景我倒是还有记忆。老家附近有很多茶山,满眼葱郁的时候,奶奶会背个篓子过去,掐下嫩芽,用大炤台小火烘干。用手翻炒,再放在筛子上晒干。
奶奶做的茶叶,一部分自己待客,一部分就卖给乡邻。奶奶做的茶叶是什么味道,我没有印象。但听到过别人的评价,“味道很浓,是晒过太阳的。”
(二)
老家奶奶住的房子,大约40平方,一间房。
进门的地方是个火炉,烧柴火的那种。一个黑色的水壶,一个小的铝制的煮饭的锅,还有一个笨重而大的铁锅。
小时候,火炉是我们的最爱。过年时,我们一群堂兄弟表姐妹会围着火炉烤地瓜:把地瓜埋到燃烧后的灰烬里,然后再不停添柴火。
过不了几分钟,心急的我们总是用火钳翻出来,用手按按。还是硬的话,又重新埋进去,再添火,反复为之。
奶奶的床就在离火炉很近的地方。冬天,火把房间烤得暖和;夏天却炎热难耐。
床的后面堆满了奶奶拾来的柴。奶奶出门总是习惯性“捡柴”,枯萎的杉树枝,收割后的稻穗,奶奶总是一捆捆扎好,以备冬需。
一堆堆柴垒得比床还高。印象中我从来没有看到空缺过,现在想来,或许满满的枯枝,是奶奶生活的安全感之一。
(三)
奶奶是个知足常乐的人。她总是说她是村里很幸福的老人,哪个邻居给她送了肉,哪个村里干部给了她钱,哪个后辈去看了她……她总是一脸笑容地反复说。
她对谁都大方。尽管她没有钱,但我们过去,她总是要塞一百两百给我们。“你们在外面,要吃好一点,要穿好一点。”用我妈妈的话来形容就是:“她是个不留钱的老人,大方得很。”
(四)
长大后去看看奶奶的次数就少了起来,每次都只是寒暑假过去。
在学校读书的日子是那么的没完没了。待到回长沙读研,奶奶就已经患阿尔茨海默病,已经不太记得人了。
每次去看她,我总是要跟她反复说我是谁。听到我的名字,她总是咧着嘴笑:“你放假了吗?”
这一句“你放假了吗”她对我说了好几年,即使我早已毕业。她的记忆停留在多年前:她的孙女在读书,放寒暑假会去看她。
再后来,我对她说我的名字她也没有什么反应了,只是笑眯眯地、特别客气地说:“哎呀你来了呀,快坐!”——她对所有和她打招呼的人,都说这句话。
去年住在我家里,我有时回家。每次听到我喊她,她都是这句话。
早上起来她这样和我打招呼;中午吃饭也是客气地留我:“你就到我家里吃饭吧”;晚上我还坐在那,她又会很客气地来说:“天晚了你今天就到我们家睡吧!”
我们大笑,她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笑,但会跟着我们笑。
(五)
去年3月,奶奶午后睡起,坐在椅子上安详地走了。
比起想念,无能为力的愧疚更让我不安。这种感觉,或许很多人无法理解,但我如鲠在喉。
很多事,我以前无能为力;在我有能力后,面对她衰老的身体机能同样是无能为力。
如果,奶奶再可以年轻几岁,她可以享受我们给她的更好的生活;也或者,如果,我可以早点毕业几年,我有能力给她好的晚年。只可惜,生活永远都没有如果。
奶奶过世后,我很少发关于家庭的朋友圈。无论是一家人团聚的,还是家人游玩的。我很少拍照,也很少上传任何照片。我有遗憾,且愧疚!
(六)
丧礼期间,我原以为可以帮忙的朋友回避了我的求助,自认为有情有义有来往的、放在心上且至少可以来吊唁的人,也没有出现。甚至,连电话都没有打给我。
不过,我也很记得匆忙赶来吊唁的干妈一家人,还有连续电话不容我拒绝要我上礼簿的恩师。
倒丝毫没有去责怪谁的意思,只是我觉得办完一场丧事,倒好像让我爱恨分明的性格越发明显。
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是,后来,在很多待人接物的方面,我学会闭上我一厢情愿关心的嘴。不曾亏欠任何人,也不去期待任何事,很多我曾经觉得有必要去花心思维系的关系,我都选择适可而止。
(七)
现在的我,生活依然单一单调简单无趣。
每次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的时候,我总是会回忆奶奶一个人呆坐在门口的场景,然后会不停对自己说:孤独是人的本质、每个人必须拥有与孤独自处的能力。
每次去奶奶坟前,我从不念叨希望奶奶保佑之类的话。相反,我想说,我们都很好,每个你牵挂的人都很好。你不用保佑谁,也不用去操心谁。
你应该像城里的小老太太,跳跳广场舞,去想看的地方走走。自由而自然,这是我想象中奶奶在天堂的生活。